作 者:21世纪经济报道
《21世纪》:过去30年,日系厂商衰退,中国厂商的崛起,一起一落间是不是也说明一个问题:中国的电信设备市场一开始就是充分开放充分竞争的,所以才炼成了中兴、华为这样有国际竞争力的企业;相反,日本本国封闭型的政策,虽然初衷是为了扶持本国企业,反而让他们失去了竞争力?
侯为贵:竞争应该是一个要素,在竞争中成长起来的企业,应该说它的体制会比较好。我们在国内与“七国八制”打斗了这么多年,到国外去打斗其实还是这个招数,实际上在国内残酷竞争的这些年增强了企业的内功。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技术成本问题,国外厂商成本太高,像北电过去有段时间很红火,但最近一直在破产边缘,包括美国的朗讯与阿尔卡特合并,摩托罗拉也在急剧下降,这些企业跟日本企业的国情都不一样,但是也在不约而同地走下坡路。所以技术成本过高也是一个核心问题。
《21世纪》:中国技术成本优势意味着什么?
侯为贵:现在的技术流程变化越来越快,他(国外厂商)体制上肯定有一些传统的东西不符合现代技术的快速发展。在这个过程中,技术人力成本优势在竞争中起到关键性作用。现在市场的竞争大家都困难,包括欧美国家的运营商都希望价格低,竞争就会激烈,最终用户的价格都体现在网络的总体成本上,如果成本控制不好的话,最终运营商优势还是要下降。所以这个行业竞争是多角度的,技术上要先跟得上,这个行业发展特别快,老是在革命,老是在换代,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利用中国技术成本的优势走快一点,因为这个行业每一次革命都需要重新洗牌,都要变,国外厂商变化慢,所以我们机会就多一点。
伟大的博弈
有人说,中兴通讯是精准地踩着中国电信市场的每个鼓点成长起来的:中国电信、网通的小灵通,中国联通的CDMA,最近沸反盈天的TD—SCDMA——如果仅仅把这些归结为市场,或者技术的胜利,是远远不够的。实际上在每一次运营商决策、每一种电信制式的选择的背后,都包含了复杂而艰苦卓绝的斗争与搏弈,这其中包括以WCDMA、CDMA2000、WIMAX、TD-SCDMA所代表的各大跨国企业利益集团之间的竞逐,还包括大国之间在高端产业、知识产权战役当中话语权的争夺。
《21世纪》:倒退20年,您如何判断移动通信市场潜在的历史机遇的?比如CDMA,当时联通会不会上CDMA是一个复杂的博弈局面,不仅是企业之间的博弈,也有国家之间的博弈,您当时如何判断CDMA一定会上的?您当时怎么计算投入产出比?
侯为贵:市场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战争和博弈,不管2G,还是3G。我们作为一个后进者在很多领域都是从后往前赶,以图将来我们成为主流。移动电信市场这个东西,10年前我们刚起步的时候,从全球的角度看潜力就非常大。我1999年第一次去印度,那时候印度才360万用户,现在已经2亿多了,连续五六年时间里每年都是翻一番;这个过程中国当年也经历过来了,CDMA当时中国没有一个明显的信号是一定要上,我们做CDMA最早的思路是即使中国不上,国外的市场还是很明确的,因为毕竟是美国标准,而且是当时全球两个主要标准之一,即便国内不上,国际市场上产品也养得起。
对CDMA我们实际上1995年就开始从芯片级自己都在做研发,那时候还没有引进高通的东西,虽然市场销售当时还不太成功,但是锻炼了一批队伍。我们也一直在观察。有一段时间,公司内部也有分歧认为战线太长了,是不是把它下掉?后来我们还是坚持以比较小的队伍延续发展,等到市场机遇爆发的时候,技术也积累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再大规模地上人。
《21世纪》:您对现在发的三个3G牌照安排怎么看?
侯为贵:首先是3G的进度,其实欧洲、日本早在十年前(1998年、2000年)就开始布局,发牌早不见得是好事,欧洲光牌照费仅德国、英国、法国三个国家政府就收了1200亿美金,政府等于提前收税了,最后买单的还是老百姓,运营商却弄得很惨。这两年3G的商业化才真正起来。中国也曾经有过各种意见,3G是早发还是晚发的,我觉得这两年发牌照是一个比较好的时期,无论是商业化的成熟度还是老百姓可以承担的成本、业务的丰富性,3G的需求才真正起来,建网成本也大大降低。整体上看,我觉得政府在重组和3G几个标准的布置上是合理的,中国这么大国家,市场完全是可以容纳三个标准的。
《21世纪》:对TD的争议一直是存在的,过去有人认为TD绑架了中国的3G进程,即便到今天TD真正上马后,人们对它的前景依旧是担忧的,您如何看这些不同角度发出的不同的声音?
侯为贵:国家为什么要扶持TD-SCDMA?主要是因为中国这么多年真正在世界形成全球化标准的产业很少。这个标准应该说对国家整体的技术、能力的一个检验,特别是在中国科技阶层的影响力很大,如果这个标准名存实亡的话,对中国的自主创新,对技术人才来讲,信心和情绪都会受到打击!有人讲这个标准没有什么生命力,其实中国这么大的市场,这个标准完全是能够成长起来的,它是有足够市场支撑的。从商业角度看,三大3G标准共用技术就占了70%,所以有很多技术都是通用的,剩下的30%,投入也就这么大,也不是什么东西都需要从头做起,只要把产业链、整体布局做好,市场的推动是最重要的。所以国家下决心让一个运营商去做TD,这个决策是有分量的,应该把TD国家标准当成是一个国际标准来看,它将来还要不断地发展,现在的技术淘汰很快,TD也会还向后演进。从全球的角度来讲,每一个标准要有一定规模的市场支撑才能够生存发展。中国这么大的市场支撑着三大标准是没有问题的。
《21世纪》:我们理解是三个标准都上是一种博弈的结果,这种结果会不会给企业带来困惑?比如说,中兴要在三大标准上全线出击,资金投入上是不是有压力?
侯为贵:任何一个标准也好、技术也好,进入市场都有国家利益与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在这个博弈过程中,中国一定要考虑国家利益,同时也要考虑其他的国家利益,中国是经济大国,大家互惠互利取得平衡,这是必要的。
这个局面下,对中兴会构成一个问题,有人会怀疑中兴产品门类比较全,资源分配是不是会很分散?其实我们现在的竞争对手跟我们面临的处境是一样的,他也是各个标准都得做,为什么呢?因为客户就是需要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案,如果你有些产品没有的话,你就得买别人的产品组合成一个方案给客户,那样成本更高;第二,很多技术公用平台占到70%到80%,在这个基础上,把公用基础平台做好,在这上面开发各种应用产品不会投入很大的资源,这笔帐算下来应该还是产出大于投入。所以说多产品线对我们并不会构成压力。
《21世纪》:最近两年全球电信设备商正在经历新一轮的洗牌,在去年的销售规模排名中,中兴已经进入全球第八位,但是成本竞赛和非常规手段和恶性竞争也在加剧,您如何看待其中的机会与挑战?
侯为贵:现在的趋势很明显,西方公司都在走下坡路,包括合并的企业都出现了亏损,阿朗(阿尔卡特-朗讯)也好,诺西(诺基亚-西门子)也好,他们的合并是不得已的。包括北电在内也在迅速下滑,现在股价是1块多美元[HW1]以下。从宏观来看,确实我们有很多机会,但是真正要把市场,特别是欧美高端市场拿到手,是非常难的。因为各个国家所谓的保护壁垒还是很高,我们属于西方世界对中国要进行封锁的领域,欧盟对我们进入设置了很多障碍,它要保护阿尔卡特、爱立信、诺基亚这些公司;北美市场呢?欧美之间虽然也有互相打仗的,但是让中国公司进入,还是让欧洲公司进入,也是有不同待遇的。另外欧美企业客户关系是长期固定的,要取得高端客户的认可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转变他们的观念,一般一个产品进入之前要经过三年不断的测试,花的时间越长,投入就越大,反过来如果前期不投入,那就永远进不去。所以我们一直都在量力而行地投入,急于求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