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财经》杂志 记者 明叔亮 余敏 实习记者 张翃
朗讯为“3号客户”花费了46854美元,这些花费被记录为“住宿”费用。依照朗讯的内部文件,这费用是“朗讯公司员工或代表朗讯公司员工由于公司业务而产生的”。
除“参观工厂”,朗讯也为其客户提供了售后“培训”参观。设计此类参观的目的是进行与朗讯产品有关的培训,但经常也包括大量的观光、娱乐和休闲活动。一次典型的培训参观,通常涉及中国政府所有或控股的公司工程师或技术人员对美国的访问,并接受朗讯在其设施场所进行的培训。但事实上,用于合法培训的时间和金钱,远远少于观光、娱乐和休闲活动费用以及每日津贴。
美国证监会称,2002年5月,朗讯接待了一家中国国有控股电信公司的子公司(“5号客户”)的六名工程师组成的代表团,并为其支付在美国为时21天的培训。该代表团中有一人负责“5号客户”的计划发展部门。朗讯在其内部文件中称,有一个从“5号客户”那里获得价值600万美元的潜在商业机会。“5号客户”代表团的访问行程包括在奥兰多、佛罗里达五天的培训,在旧金山、洛杉矶、圣地亚哥、拉斯维加斯、大峡谷、纽约、华盛顿和夏威夷的观光、娱乐和休闲,共支出约4.68万美元。
灰色泛滥
朗讯由AT&T在1996年拆分而来,次年在北京和上海成立了贝尔实验室分支机构。至2000年,青岛朗讯成为朗讯在美国本土之外最大的新生产基地。2006年12月1日,阿尔卡特与朗讯正式合并成为阿尔卡特-朗讯集团,其年营业额大约在210亿欧元,是全球仅次于美国思科公司的第二大通信设备制造商。
从2001年CDMA一期工程开始,朗讯不断获得中国电信工程的采购合同,主要客户为中国联通、中国网通和中国电信,涉及北京、上海、江苏、浙江、山东、福建、广西、广东等省份的电信网络建设,单笔合同金额从几百万美元到数亿美元不等。
在2003年美国证监会和司法部对朗讯调查开始后,朗讯也对其海外业务部门和美国国内的海外销售支持部门进行内部审计,并发现了朗讯在中国的问题。
但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朗讯的这些操作行为不足为奇,几乎是行业的惯例。也正因为此,当时负责操作的很多工作人员并未清醒地意识到,类似行为已经触犯了美国法律。
2005年4月7日,朗讯将其中国区总裁戚道协(JasonChi)、首席运营官关赫德、青岛朗讯科技通讯设备有限公司(下称青岛朗讯)的财务主管黄锦昆以及一位青岛朗讯市场部经理解职,很多朗讯中国的员工也随之离开朗讯。
“我当时认为,中国运营支持小组是为了响应中国客户的需求,是一件好事。”接受《财经》记者采访的阿朗说,“请中国联通副总裁去夏威夷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一路都在,我当时都没觉得什么。”
阿朗说,在另外一家知名手机公司工作约一年半后,他意识到朗讯所犯的错误并非偶然。据其介绍,跨国公司高层来中国时,国内往往有专门的中介机构为其安排与中国政府高层领导见面,“都是明码标价的,直接把费用算成公关费用。”
回过头去看,阿朗发现朗讯的做法在中国并不稀奇,只是很多公司的手法比朗讯高明,比如说通过中介公司来安排。他举例说,一家手机制造商曾包下一艘游轮召集会议,请到了所有的中国客户高层。相比之下,朗讯的做法就很“幼稚”,“旅游直接写成了旅游——如果是在夏威夷开技术研讨会的话,谁会找麻烦?”阿朗说。
从《财经》记者在业内的采访来看,类似朗讯的做法在业内的普遍程度令人心惊,而且很多公司发明创造了新的手法以规避法律。这从某种程度上导致很多从业人员习以为常,不以为非。原思科的一位员工告诉《财经》记者,曾看到其竞争对手用专机请中国官员们旅游,“为什么没事呢?因为人家是大使馆出面请客。”
而来自一些小国的跨国公司,由于外交相对弱势,则一般会与代理商紧密合作,把钱交给代理商出面去做接待,企业只负责陪同。“这在业内被称为‘白手套’。每个行业都有‘白手套’。这可以做得很安全,什么审计也审计不出来。”
“如果高层不是白痴的话,他们应该知道内情。审计也能看出来。”阿朗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跨国公司的审计也包括对代理商的管理,一般直接向总裁汇报。
“起决定作用的一定不是旅游,而是其他的关键因素。”一家跨国软件公司原市场部负责人对《财经》记者说,“中国讲的真正的贿赂,不是发生在这个层面上的。”
2007年12月21日,美国司法部和美国证券委员会分别宣布,与朗讯就其涉嫌违反美国《反海外腐败法》达成和解,朗讯分别向司法部支付100万和150万美元罚金。至此,历时愈四年之久的朗讯“贿赂门”一案基本了结,而此案揭示出来的约千名中国涉嫌受贿者仍是未解之谜。
“我特意留意了最近的报道,觉得有件事没讲明白:为什么只有朗讯被抓了,其他公司没事?为什么只有行贿方,没有受贿方?”阿朗说。